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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新市长是省里空降的

二把手 by 唐达天

2024-10-28 19:32

官场中最难处理的就是人际关系,该说的话,必须说,少一句话,可能就会失去一个机会,不该说的话,千万不能说,多一句话,可能会毁了自已的前程。

找开电视,打开报纸,到处充满了假话,说真话的又有几个?领导说假话不是错,把假话说得像假话才是错,真正的高手,能把假话说昨像真的一样。

1.剑走偏锋解难局

当吴国顺听到何东阳让他把图书馆的修建工程交给周得财时,他吃惊地“啊”了一声:“交给周得财?”

何东阳点了点头说:“是的,是周得财,你把那个工程交给他。”

吴国顺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盯着何东阳说:“首长,前不久他到你的办公室里耍赖的事,你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吧?”

何东阳端起酒杯,示意吴国顺也端起来,碰了一下,一口喝干后说:“你看过今天省报上对我的报道了没有?”

“看了,这篇报道很好,难道与他有关系?”

“当然有关系,而且关系很大。前两天,省纪委书记纪长海给我打了一个电话,明确指出,在拆除别墅区的问题上要把握好度,不要人为地扩大矛盾。建议我们适当罚点儿款就行了。如果我要顶着干,后果可想而知。我正想着低调处理一下算了,没想到今天省报这篇报道把问题推向了高潮,祝省长打来电话公开支持我。你想想看,一边是纪委书记要打压,一边是省长在支持,我该怎么办?”

吴国顺长吸了一口气,说:“这真是难呀,得罪谁都不好,怎么做都是吃力不讨好。如果听了纪长海的,必然会让省长认为你说大话,放空炮。社会舆论已经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,想退也不好退了。如果不给纪长海面子,关键时刻他给你挑点儿毛病,让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。”

何东阳又喝了一杯酒才说:“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?所以,我才不得不孤注一掷,让你把文化广播局的这个大工程交给周得财,然后,我再拆了他的楼。”

吴国顺这才恍然大悟:“我明白了,高,真是高家庄的高。”说着,斟满了酒,递给何东阳一杯,他端起一杯,“来,首长,为你的一举两得干杯!”

何东阳喝了酒,随着长长的一声呼吸,终于把捂在心里的纠结吐了出来,便说:“国顺呀,不瞒你说,最近为这事我天天失眠,当舆论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后,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看,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,搞不好还会身败名裂。我知道,这是一个损招,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。”

吴国顺说:“我理解,完全理解。这样一来,化腐朽为神奇,不但兼顾了两边,更重要的是舆论再一加热,为你说话的领导就更有理由来推荐你,到时候组织上不用你也说不过去了。”

何东阳正是这么想的,此刻经吴国顺这么一说,更加印证了自己这一方案的可操作性,就说:“所以,这一次你一定要给我搭好这个台,没有台,有戏也没法唱。”

“首长放心好了,我知道我的今天都是你给予的,我的明天还寄托在你的身上,盼望你高升,就像盼望我自己高升一样,没有理由不尽心尽力。”

何东阳又端起酒杯,两人碰了一下,一饮而尽,然后接着说:“国顺,你能这样想就好。你尽快找一下周得财,与他私下达成协议,并且让他给纪书记打个电话解释一下,别让纪书记误解了。”

“好的,我明天就约他见个面,谈完了再给你汇报。”

何东阳又说:“另外,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人问到这件事,你都不能说,哪怕烂到肚子里也不能对人说。”

“你放心,我就是烂到肚子里也不会向外人说的,周得财那边我也会给你说好,不要得了便宜说风凉话。”

“对对对!你办事,我放心!”

这一次,何东阳不知不觉喝高了。回到家里,他一扫连日的失眠,终于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,次日起来,精神倍增。

何东阳刚到办公室,黄建成就匆匆跑来汇报工作,说他们给周得财做了多次工作,协商不通,明天拆除的期限已到,已经做好了强拆的准备工作,看看市长还有没有指示。

何东阳心想,周得财一定给黄建成传达了什么信息,否则,任务早就下达给他了,他也不会赶来汇报。他想等吴国顺那边做完工作后再看,便说:“这样吧,你们等几天再说,最好是避免冲突。”

黄建成连说了几声“好好好”,告辞而去。何东阳觉得应该给纪长海打个电话解释一下,免得他看了报纸有误解。在这关键时刻,千万不能让他有想法,否则,即使自己有幸被推到了省委常委会议上,也会被他的一句微词拉下来。像这样的事例在市县级的常委会议上发生过不少,会议在讨论某某的升迁问题时,纪委书记突发微词,说这个同志工作是不错,能力也有,可就是有群众反映他在经济上有问题。这样一说,这个同志就彻底完了。等查清楚真的没有事,他的机会也失去了,再等机会,就成了猴年马月的事了。前车可鉴,他可不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。

何东阳理了一下头绪,拨通了纪长海的电话,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紧张。电话通了,他听到对方“喂”了一声,就马上说:“纪书记好!我是金州的何东阳。”

纪长海这才说:“是东阳呀,有什么事你就说吧。”

他一听对方说话的口气还算热情,心情放松了许多,就从容地说:“纪书记,非常感谢您上次在电话中对我们工作给予批评指导,我也向市委书记孙正权同志做了汇报,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,就是要遵照纪书记的指示,把握好度。没想到省报根本没有征求过我们的意见,擅作主张,发了一篇有关我的报道,又引起了祝省长的关注,还特意打来电话过问,搞得我非常难堪。所以,我想变通一下,征求一下纪书记的意见。”

纪长海“哦”了一声说:“怎样变通,你说说看。”

“纪书记,是这样的,我打算给周得财一个工程项目作为补偿,然后再给他做做工作,让他自己拆了。否则,舆论已经造出去了,再加上祝省长又过问过,我怕不好收场。我先给纪书记做个汇报,征求您的意见,纪书记若觉得可以,我就这么办,纪书记如果觉得这样不妥,那我就按您原来的指示办。”

纪长海又“哦”了一声,才说:“东阳呀,这件事也真为难你了,你和周得财商量着办吧。我只不过是给你们的工作提了一点儿建议,具体怎么办,我还是尊重你们地方政府的,不能干涉呀。”

何东阳一听,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,就说:“谢谢纪书记对我们工作的关心与理解,也希望纪书记以后多多关心指导我们的工作。打扰纪书记了,以后有空欢迎来金州指导工作。”

他一口一个纪书记地叫着,一直叫得纪长海一边听着一边“嗯嗯”地应着。等挂了电话,他才长出了一口气,暗想,这个老东西,终于把你搞定了。

他点了一支烟,吸了几口之后,心里顿感轻松了许多。回想起刚才的对话,何东阳深深感觉到,与强势人物对话,首先要学会示弱,这样才能博得领导的同情。二是要学会讨巧。古人说,话有三说,妙者为上。如果刚才他不说祝省长过问此事,而是说祝省长打电话支持他,纪长海一定会认为自己拿省长来压他,那样会适得其反,搞不好就会与他对立起来。他选择省长“过问”一词,回避了敏感的问题,又传达了某种信息,这样才能让纪长海容易接受,并宽宏对待。其三是学会尊重。他明明知道该怎么去办了,还要把决定权交给领导,充分尊重纪长海,让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,这样,他反而会尊重你的意见。这真是经一事长一智,人的经验就是在不断的交往中积累起来的。官场中最难处理的就是人际关系,该说的话,必须说,少一句话,可能就会失去一个机会;不该说的话,千万不能说,多一句话,可能会毁了自己的前程。

这样想来,他觉得还要与孙正权沟通一下。在上次与孙正权的交谈中,领略到了孙正权的意图,就是要放弃,现在情况变了,他的策略也改了。如果不征得孙正权的默许,他会认为你自命不凡,如果再知道你与纪长海达成了私下协议,他还认为你背着他做了交易,更会对你有意见。做人真难,没有办法,为了尊严,就必须先付出尊严。

在何东阳驱车去市委的路上,吴国顺正好与周得财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。

周得财掏出软中华,给吴国顺敬了一支,说:“吴局长今天找我来,有什么事?”

吴国顺点着了烟,才说:“我们文广局明年要修建图书馆,这项大工程已经列入了市政府的议事日程之中。眼下招标在即,不知道周老板对这项工程感不感兴趣?”

周得财咧着大嘴哈哈笑着说:“吴局长不会开玩笑吧?这种好事谁不感兴趣?”

“周老板真是个痛快人,好说,好说,只要你要,我就一定给你。不过,我有个条件,不知道周老板能否答应?”≮更多好书请访问Zei8.me 贼吧电子书≯

“这个行业的规矩我懂,吴局长有什么条件尽管说,我不会亏待你的。”

“既然周老板懂,那我倒要问问,按这行业的规矩……应该提几成?”

“一般来讲,五个点。如果是大工程,可能还会再高点儿。”

“这项工程,计划投资两千万,你说是大还是小?”

“吴局长放心好了,与我周得财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,我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,有钱大家挣,有财大家发。你说吧,只要这项工程能给我,怎么都行。”

“既然周老板这么痛快,我也把话说清楚,我要把这项工程交给你,我一分钱的好处都不要,但有一条,你必须把金色花园小区你的那幢别墅拆了重盖,你看行吗?”

周得财一下警觉了起来,忙问:“这是为什么?”

“周老板你也是明白人,这话还需要我讲透吗?现在舆论都造出去了,你的违章别墅如果不拆,其他两户也不拆,市上的政令怎么能畅通?所以,市上也好为难,想把这项工程交给你,就算是一种额外的补偿,这样大家的面子也能过得去。”

周得财闷头想了一下,才说:“现在有两个问题,想请教一下吴局长。”

“你说吧!”

“第一,这项工程还要通过公开招标才能拿到,如果我将来拿不到怎么办?第二,即便我拿到了这项工程,我挣的利润也是工程修建的利润,这不能等同于我拆除别墅。”

吴国顺一听,觉得这死胖子虽然难缠,不过说得也有道理,就呵呵一笑说:“周老板,在生意上你是行家,在行政事务这方面你还缺乏了解。就说招标的事,那只不过是一种形式,其中的游戏规则你是清楚的,如果市政府想让哪个公司中标,能有不中的吗?”

周得财点了点头,算是认可了。

吴国顺又说:“再说第二个问题,如果按着行内的规则,要夺取这样一个大项目,你要投入多少资金?你心里肯定有个基数的,而这些投入,能不能换来你的一幢别墅你心里也清楚。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,这项工程不让你投入任何运作资金,我也不要你的一分钱好处费,这难道还不行吗?”

就在这时,周得财的手机响了。他一看来电显示,马上对吴国顺说:“不好意思,吴局,我先接个电话。”说完,他站起身,一边接听着电话,一边走出门外去了。

吴国顺只好点了烟,一边抽着,一边等着他。吴国顺在约他谈判之前已经想好了几套对策,甚至从最坏处做了打算,万一他不答应,吴国顺就打算再把文体馆的装潢工程交给他,把他喂足喂饱,看他愿不愿意?因为这件事直接关系到何东阳的名誉和威信,关系到何东阳的事业与升迁。

何东阳能把这样大的事交给吴国顺,足以说明了何东阳对他的信任,也正好给了他一个报答何东阳的机会,他不能辜负了何东阳对他的厚望。再说了,他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何东阳给的,他明天的提升还要靠何东阳帮忙,他给何东阳办事,说到底也是在为他自己办事,他没有理由不竭尽全力。

他的一支烟还没有抽完,周得财就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,说:“不好意思,让你久等了。”

“没有什么,我们继续说吧。”

周得财坐下后说:“吴局,你看这样行不行?那幢别墅嘛,暂时留着,等什么时候你把工程交给了我,什么时候再拆行不行?”

“周老板,你还是对我不放心,是不是?你可以对我不放心,但你不能对市政府不放心。我今天找你谈判,不说你也明白,我是代表谁来的?再说了,你周老板又是谁?有那样的大人物在省上,谁敢欺骗你?除非他不想做官了,你说是不是?”

周得财这才咧了阔嘴哈哈笑着说:“话虽这么说,但我现在拿不到工程,心里总感觉到没有底。”

“没什么底?现在的问题无非是打一个时间差而已,如果现在不拆,等你拿了工程再拆,别人会怎么想,会怎么看?你周老板也不想背着一个交换的名义来承接这个大项目吧?”

周得财这才勉强应承说:“既然吴局长这么说了,我就答应你。不过,你们宽限我一个星期,等把东西搬完了你们去拆。”

“行!我答应你。你也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。一是这件事你必须给纪书记打一声招呼,免得让他产生了误会。”

周得财嘿嘿笑着说:“放心,刚才就是他给我打的电话,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。”

“第二,你必须明白,我们完全是顾及纪书记的面子,才对你网开一面,给予你变相的补偿。你千万不能向外人说出此事的真相,否则会坏了纪书记的声誉。更有甚者,如果让其余的两户知道了,他们照猫画虎,惹出麻烦来,会影响到纪书记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。”

“这个我懂,你让何市长放心好了,不该说的话,我半句都不说,就是烂到肚子里也不说。”

吴国顺说:“好,好,好!既然这样,我也放心了。”

打发走了周得财,吴国顺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。心想这周得财真是狗仗人势,有了这样一个亲戚在上面,好像他们家的祖坟上真的冒青烟了,竟然敢跟政府讨价还价。要是换了其他人,他敢?这个社会就是这样,一人有福,托带买路;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。谁家的亲戚中有了当大官的,而这个大官又比较袒护亲戚的话,那这家亲戚不知要比普通人多占多少便宜。

他边想边随手整理起了文档,竟然翻出一份春节联欢晚会的策划方案,才想起这是苏正万上次交给他的。他随手打开一看,里面排着演职人员列表,其中主持人是田小麦和一位男主播。心里不觉有点儿愤然,将资料扔到了一边,心想做你们的黄粱美梦去吧。他想等任命书一下,就着手班子调整,把苏正万从电视台拿掉,让他的亲信窦小军去负责。他要把这块舆论阵地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,也要把电视台的这伙女人掌控起来。

他正想着,听到有人敲门,便说了一声“进来”。话音刚落,进来的却是田小麦。这真是奇了,念到鬼,就立马出现一个黑枯桩。田小麦还是那么楚楚动人,一条米黄色的紧身裤,一双桃红色的长靴子,外加一件黑色的小毛衣,一条白色的短围巾,将她整个人勾勒得更加青春毕露、活力四射。他急忙低下头,装作看着手上的文件,故意漫不经心地说:“是你呀,有事吗?”

田小麦说:“你是不是不欢迎?要是不欢迎我就走。”

他这才将文件一推,抬起头来说:“一大摊事,成天忙得焦头烂额的。坐吧,有什么事坐下来说。”

田小麦这才坐在了他斜对面的沙发上。田小麦的坐姿很优雅,她不像别人—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,人就像被装进沙发中一样,显不出立体感来;她却不一样,她的屁股只挂在沙发的边上,人就不得不收腹挺胸,从侧面看去,腿长身子短,小腰儿一凹,便勾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,臀部呈一个大大的椭圆型,在沙发上深深拓了一个痕,越发显得性感无比。他看了一眼,想起她在床上的媚态来,身体就立马有了反应,暗想道:妖精,真是妖精。他真想把她拉到里边的套间里,让她小死一回,看她还妖不妖。他敢肯定,只要他一伸手,她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立马黏糊上他,以加倍的热情释放完他身上的全部热能。但是他知道,哪怕他多么暗恋着她的身体,可以意淫,却不能再来真的。即便她脱光,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,他也不能。男人,除了情欲,还有自尊。他就是要用自己的定力击败她的妖气,挽回他的尊严。

田小麦转过头,向他微微一笑说:“不管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,但我还是衷心祝贺你反败为胜当了局长。无论你怎么看待我,我都非常珍惜我们的过去,因为你毕竟是我经历过的男人,是你给予了我今天的一切。”

他呵呵一笑,心想你现在才知道后悔了?晚了,说再好听的话也晚了。想到这儿,他便故意打岔说:“哪里值得祝贺,工作嘛,上面怎么安排就怎么服从,多安排了多干,不安排就图个轻闲。你呢,最近还好吗?”

田小麦说:“国顺,我们难道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,消除误会,重归于好吗?”

他没想到田小麦转变得这么突然,突然得几乎让他有点儿吃惊。可以想象出来,她为说出这样的话不知暗暗下过多少次决心。这足以证明,她真的是后悔了,否则,她不会付出这么大的勇气。就在这一刻,他内心的柔软处不由得一颤,经过无数次折磨建立起来的意志差点儿就要决堤了。就在这时,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,如果他现在还是副局长,她会向自己道歉吗?她会后悔吗?肯定不会。而他,当然也不会。他呵呵一笑,显得非常大度,非常宽宏地说:“我们产生过误会吗?没有呀,我觉得我们没有产生什么误会,谈何消除误会?”

她的脸色渐渐地绯红了起来,很快就红到了耳根。就在这一刻,他真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。这样一个如花似玉般的美人,找上门来投怀送抱,却被你冷言相对,也太过分了。没想到他的自责还没有结束,她却倏地站了起来,说:“对不起,那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。”说完,头一埋,转身就要离去。

他的心不由得一阵阵收紧了,但他还是没有挽留她。即使她的背影还是那么迷人,即使她圆鼓鼓的屁股还是那么性感,他还是没有挽留。他挽留过她,她没有停下,跟上苏正万走了。错过了那个机会,她也就错过了她的今天。

2.几人欢笑几人愁

何东阳没有想到,省政策研究室副主任高冰要来金州市当代理市长。当他得知这个消息后,几乎快崩溃了。难道省长夫人罗娟没有向祝开运告诉过他的事?祝开运给他打电话纯粹是为了工作,没有别的意思在里面?如果真是这样,这是命,他只好自认倒霉。如果不是这样,那又怎么解释?难道是祝开运没有为他努力,或者说祝开运本来想为他努力,高冰出了比他更大的价码,最终被他挤掉了?再或者是不是省委书记钦点了高冰,祝开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?

这个消息是孙正权告诉他的,孙正权见他有点儿走神,便语重心长地说:“东阳呀,这个决定太出乎我的意料了,我已经向省委推荐过你了,没想到最后的决定却是这样。既然省委这样决定了,我们只能坚决服从省委的决定,积极支持高冰同志的工作,你还年轻,有的是机会。”

何东阳知道孙正权说的是实话,他相信孙正权宁可用自己熟悉的部下,也不会选择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外来人。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,他必须要正视现实,向孙正权明确表态,不能让他有了想法。于是,他呵呵苦笑了一下说:“谢谢书记对我的栽培,我的资历还不够,要上,也应该是一光书记先上。不管是谁来当代理市长,我都会一如既往地服从市委的领导,干好我的工作。”

“这就好,这就好。你还年轻,有的是机会,不要为一时一事斤斤计较。高冰同志来了后,他肯定对金州的情况不熟悉,到时候你还得多多支持、配合他的工作。”

“请书记放心,我一定会支持他。”

告辞出来,何东阳顿觉头重脚轻,仿佛聚在体内的精气神统统散了去,人就一下子成了一具空壳。他很想强打起精神来,却力不从心。如果这次安排的不是高冰,而是省上的另外一个人,也许他的心情会稍微轻松一点儿,而这个顶头上司又偏偏是他党校的同学,这让他的心里越发感到不平衡。

他正在楼口等着电梯,看到了韦一光路过,便强打起精神打了一声招呼。韦一光说:“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儿再走嘛,急什么?”

他只好随了韦一光,进了办公室。

韦一光给他泡了一杯茶,往他面前一放,说:“知道了?”

他点了一下头,勉强笑了一下说:“知道了,孙书记刚给我透露的,他要我到时候好好配合代理市长工作。”

韦一光也呵呵苦笑了一下:“是呀,不论是谁,组织安排来了,我们就得全力配合。”

何东阳明显地感觉到韦一光说话的底气不足,肯定不是说的真心话,不免有点儿惺惺相惜,就说:“我始终认为是你,也该你上了,刚才我在孙书记面前也是这么说的,没想到还是空降了。”

韦一光知道何东阳说的也未必是真心话,听来却很舒服。之前,他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希望了,就想办法阻止何东阳,生怕他超过自己先升一步。这个目的虽然达到了,但当新任代理市长从省城空降下来时,他还是有些失落,不觉长叹一声说:“谢谢东阳,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,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。上面重用你,就是应该的;不重用,就是不应该。我早就预料到我上不去,还希望你上哩,没想到头来会是这样一个结果。”

何东阳心里一笑,心想:你韦一光哪里希望让我上?正因为怕我上去,才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。不过,这一次虽然让他很纠结,却也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,那便是舆论走红,让更多的领导知道了他。这是一个前奏,打下了这个基础,总归会对他有利的。想到这儿,他便应付着说:“我哪里行?资历不够,根本就不敢奢望,只希望你上去了我好步你的后尘,没想到会是高冰。”

韦一光突然心里一闪,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想法在他的心里出现了,然后又渐渐放大了。这一次的拆迁事件,本想把何东阳逼上两难境地,落下一个政治笑柄,没想到何东阳还真有一股子拼劲,在网络民众和媒体中赢得了良好的口碑。尽管上面的个别领导可能对此不满,下面的群众却很支持,人气指数一路高升。听说这几天金色花园小区的违章建筑就要拆除,这无疑会把他推向舆论高峰,成为新闻焦点人物。而高冰呢,原来在省城里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副厅级干部,他到金州来,在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,更不可能赢得良好的口碑和超高的人气指数。如果再过四个月,市人代会上的投票超不过半数,被超高人气的何东阳取代了怎么办?他不能排除这种可能。在全国各地每年的选举中,总会出现一些让当地常委难以预料的事情。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就再好不过了:一是高冰肯定在金州待不下去了;二是何东阳虽然被选上了,如果不是党委指定的人选,也注定不会有好果子吃。到时金州的政治局势将会发生重组,说不准他会在这种格局里得到意外的收获。想到这里,他就想点拨一下何东阳,便说:“东阳呀,你想过没有,再过四个月就是人代会,高冰来的话,不可能有太多的群众基础,而你的人气现在是一路蹿红,到时候也不能排除你会被意外选上的可能。”

何东阳忙说:“不可能,绝对不可能。”选举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,每年的两会期间地方党委都很重视。如果在选举上一旦出现了偏差,上面追查下来,必然会责备下面党委,而意外被选举上的人,虽然也被认可,而他以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。何东阳知道这件事的轻重,也知道这是雷区,搞不好会承担政治风险。不论韦一光是随便说说,还是有意为之,他都不想就此引来麻烦,于是便接了话头说:“选举还早着哩,一般来讲,等额选举不会出现意外的,如果真的有什么迹象,到时候我们多做些正面工作,也不会出现意外。”

韦一光有点儿不尴不尬地说:“那是,那是。”

他觉得再说下去就有些无趣了,便推说有事告辞而去。

上了车,何东阳的脑海里真是翻江倒海,几个月的临时负责,让他尝到了当一把手的妙处,也赢得了上上下下的尊重,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。等高冰一来,他就得把政府的工作全盘交过去,他又成了过去的二把手。他真有点儿不舍,但又毫无办法。按说,祝开运已经暗示过他了,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结果?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响了,接起来一看,是一个陌生电话。他“喂”了一声,就听到对方说:“请问你是何市长吗?”对方是一个女的,声音非常悦耳,非常富有感染力,听着很舒服,他便回应道:“我是,请问你是哪位?”对方这才说:“何市长你好,我是电视台的主持人田小麦,上次采访过你。我们一直对金色花园小区的违章建筑做着跟踪报道,今天正式拆除,我们正在现场采访。我想请示一下你,你要是有空,我们能不能过去采访你一下?”

何东阳听着这轻柔如水的声音,仿佛看到了那个灵光四溢的人。自从上次接受了她的采访后,她说还要来采访他,但后来并没有再联系过他,他也就把这件事忘了。现在,市长人选已经尘埃落定,有没有必要再上电视了?他不觉“哦”了一声,问题就在这一声里得到了缓冲。他突然想起了刚才韦一光所说的“人气”之说,还是有一定道理。这次违章建筑的拆除,让他绞尽脑汁,却也让他赢得了民众的好评。既然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,露露镜也没有什么坏处,他便说:“好吧,可以接受你的采访。”

田小麦说:“多谢何市长,太好了。请问市长,是让我们到你办公室里来,还是……你来拆迁工地好?如果在拆迁工地,现场感会好些。”

何东阳不觉一笑,心想这小丫头还挺机灵的,便说:“我正好有空,就到现场看看再说吧。”

挂了电话,他让司机直接开车去金色花园。

为违章建筑拆除的事,他又找过孙正权,并把他的难处和想法如实汇报给了孙正权。还好,孙正权很通情达理,表示理解与支持。与此同时,吴国顺那边也给他摆平了,让他省了不少心,也让他找到了一种平衡。

车到金色花园小区,他感到高档社区的环境就是不一样,花园式的小区,欧式的建筑,格调和谐,唯独三幢私自加盖的别墅严重破坏和影响了小区的格调。驱车而入,看到拆迁队正在拆除一幢别墅,大型的铲车伸出一个大爪钩,从楼顶上一爪钩下去,随着一层白灰扬起,旋即开了一个大豁口。

何东阳刚从车上下来,看到周得财正打开旁边的一辆小车门准备上去。自从上次周得财到他的办公室里大发淫威后,他再没有见过这个人,他也不想再见到这样的人渣。何东阳本想装作没有看到,周得财却主动过来同他打招呼:“何市长视察来了?”

他回了头,假装刚看到了他,诧异地说:“原来是周老板呀。”说着,伸过手去,象征性地握了一下。

周得财嘿嘿一笑说:“房子被拆除,心里还是有些痛,忍不住过来再看一眼。”

何东阳一听这话,顺耳了许多,看来吴国顺的工作做得还是很扎实。这世上真是这样的,没有永远的敌人,也没有永远的朋友,只有永远的利益。能让这样的人俯首听命,没有利益诱惑决然不行。想到这儿,他便说:“可以理解,可以理解,换了谁也一样,毕竟是自己用心筑就的家。谢谢周老板的通情达理,更谢谢你对我们政府工作的支持。”

周得财也马上换了一副嘴脸,嘿嘿笑着说:“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,对政府的工作还是很支持的,只是上次没有转过弯来,冲撞了何市长,还希望何市长多多原谅。这叫不打不相识,以后我们熟悉了,你就会知道我周得财是咋样的人。”

何东阳听得出来,他话中有话,不想与他多说,便说:“没有什么,你一时接受不了,发几句牢骚话也是正常的。”正说间,看到田小麦拿着话筒朝他这边走来,只见她足蹬粉红色的小长靴,穿着黑色牛仔裤,白色毛衣,外面罩一件无袖黄色羽绒服,青春靓丽,活泼如兔。

田小麦走到近处,才说:“市长好!我是田小麦,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。”说着伸出了她的小手。

何东阳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,松开后心里却犯起了嘀咕:让他当着周得财的面接受采访,好比当着知情人的面说谎一样。这让他很难堪,想着便呵呵一笑说:“知道,上次采访我的就是你田小麦。来,给你介绍一下,这位是这幢别墅的主人,周得财周老板。”

周得财点了一下头,马上将手伸到了田小麦面前,田小麦握了一下说:“原来你就是周老板呀!请到不如遇到,等我采访完了何市长,再采访一下你好吗?”

周得财说:“可以,可以的。”

何东阳一听周得财也要接受采访,觉得不太好。一是怕这出戏演不好让人看出破绽;二是如果周得财出了镜,让全市人都知道了,再交工程给他,怕被别人识破是交换。他忙给周得财使了个眼色,没想到周得财看了一下,就心领神会了,马上又接了说:“田记者,要不这样吧,我还是不接受采访了。你看这……房子被强行拆除,我心里也不好受,让我说什么呢?”

何东阳接了他的话说:“周老板说得也有道理,要不,就不为难他了。”

田小麦这才说:“好的,好的,听市长的。”

周得财这才趁机告辞了。

田小麦选好了摄像角度,这才对着镜头说:“我现在的位置是金色花园小区,大家看到我身后的那幢别墅,就是市政府下令要拆除的违章建筑。一个月前,市委常委、常务副市长何东阳曾经在这里向大家做了公开承诺:一定要拆除违章建筑,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。何市长的承诺在今天、在此时已经变成现实,大家看看我身后的场面,城建拆迁队的工人们正在拆除违章建筑。我相信,未来的金州会更好更美。正好,何市长也来视察,我们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采访机会,下面就请跟着我们的镜头来采访何市长。”说着,她来到何东阳面前说:“何市长,违章建筑今天开始拆除,看到此情此景,不知你有何感想?”

何东阳对着话筒说:“一个月前我在这里向大家公开做过承诺,老百姓的违章建筑我们可以拆除,富人的违章建筑我们为什么不能拆除?我有这个决心,也有这个信心,在市委的正确领导下,一定会给金州的老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。今天,我仍然坚信,只要我们依法行政,没有拆除不了的违章建筑。违章建筑不可怕,可怕的是心里的违章建筑,只要冲破了心里的违章建筑,任何困难都不在话下。我非常感谢媒体、感谢广大网民和各界人士对我们政府工作的支持和监督,我们的工作没有最好,只有更好!”

何东阳越说越觉得有些底气不足,匆匆说完,感觉脸上一阵发烧,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。他知道,这样做不是他的本意,是迫于无奈,迫于形势,是不得已而为之。上了车,心里一直很纠结,觉得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人,明明知道是谎话,竟然大言不惭,说得有板有眼。自我谴责完了,转念又想,觉得说假话的并非他一个人,打开电视,打开报纸,到处充满了假话,说真话的又有几个?领导说假话不是错,把假话说得像假话才是错,真正的高手,能把假话说得像真的一样。

3.终于有了一个放纵的理由

时光荏苒,不觉到了岁末,金州忽降了一场大雪,天气一下变得寒冷无比;就在雪后的第二天,高冰在省委常委、省委组部长潘长虹的陪同下来到金州;然后,又由潘部长在全市处级干部会议上宣读了省委的任命书,任命高冰为金州党委副书记、代理市长。

会议结束后,市委安排了晚宴。饭局的座次与会议上的座次同属一理,都是有讲究的,谁该坐哪儿,谁不该坐哪儿,不用说大家都清楚。上席自然非省委组织部潘部长莫属,潘部长的两侧,依次而下:左边是孙正权、韦一光、市委组织部长唐明天,右边是高冰、何东阳、市纪委书记马大相,最下首坐的是市委秘书长徐昌林和宣传部长刘胜文。孙正权扫了一眼,便端起酒杯说:“除了军分区司令员因事没到场,班子成员几乎都到齐了。为了给潘部长接风洗尘,为了欢迎高冰同志到任,我们共同干一杯!”话音刚落,大家都相继站起来,举起了杯子。相互碰过之后,除了潘长虹意思了一下,别人都一干而尽了。孙正权说:“潘部长应该多喝一点儿。”

潘长虹微微笑着,摆了摆手说:“我得悠着点儿,不吃东西喝酒会上头。”孙正权就劝潘长虹先动筷子。潘长虹一动,其他人也跟着动了起来。

酒就像舞厅里的音乐,饭桌上的气场,是人与人之间的黏合剂。随着三杯白酒下肚,场上的气氛才慢慢轻松起来。潘长虹端起酒杯说:“来,我今天借孙书记的酒,给诸位敬一杯。一是高冰同志刚来,各方面的情况还不熟悉,希望你们多多支持,搞好班子建设;二是春节快要到了,也给各位拜个早年,祝愿诸位身体健康、阖家团圆。”潘长虹的话一说完,大家就举起杯子,纷纷与潘长虹碰杯。

喝完一轮儿后,稍停片刻,高冰又端起杯站起来说:“我单独给大家敬吧,先给潘部长敬一杯,非常感谢潘部长对我的关心,希望部长以后常来金州,指导我们的工作。潘部长随意,我先干为敬。”

潘长虹端起酒杯,说着:“好好好!”与高冰碰了一下,象征性地喝了一点儿,高冰却一扬酒杯,喝了个底朝天。

然后,高冰又一一给孙正权、韦一光敬了酒,说的几乎都是场面上的话,轮到给何东阳敬酒时,高冰亲切地拍了拍何东阳的肩头说:“东阳,我们老同学能够一起搭一班子,这是缘分,以后还望你多多支持呀。”

潘长虹听到了,问:“原来你们是老同学?”

何东阳马上接了话头说:“我和高市长是党校的同学。”说着同高冰碰了一下,“欢迎老同学来当我的直接领导,以后在工作中该批评就批评,该下达任务就下达任务,酒桌上是同学,工作上是上下级,不要有所顾虑”。

话音刚落,潘长虹接了话说:“东阳这个态表得好,同学是同学,工作是工作,应该要有所区分。”何东阳“是是是”地应着声,一扬脖子,喝了杯中酒。落座后,看到对面的韦一光轻轻笑了一下,那笑让他感到有点儿意味深长。

酒场上的规矩就是这样,别人给你敬酒,你也得给别人敬,尤其是给主要领导敬。你不能要求对方喝完,但是你自己必须喝完。等高冰敬完了一圈儿,韦一光又要敬。韦一光端着杯子,依次敬下来,到了何东阳的面前,他将杯子一伸,碰了一下说:“来,东阳,敬你一杯。”他知道韦一光心里有话说不出来。

等韦一光敬完了,让大家吃了一会儿菜,何东阳又为自己斟满了酒,依次敬了一圈。敬完后,他感觉头有点儿晕,说话的时候舌头也有点儿大了。但是,他心里却十分清楚,这顿饭吃完,他就由政府的临时一把手又变成了原来的二把手。他感到心里一阵失落,仿佛憋着一股子气,又不知道这气是谁给的,又该朝哪里发?

散了席,大家步行着一起送潘长虹到了房间,然后又送高冰到了房间。大家握手告别后,高冰却抓着何东阳的手说:“你要没有什么事,坐一会儿吧。”何东阳还没有表态,孙正权就接了话说:“应该坐坐,老同学见了,少不了要叙叙旧。”何东阳笑了一下,向大家招了招手。

高冰忙着给何东阳泡茶,何东阳说:“你休息一会儿,我来。”说着就接过高冰手中的杯子,泡了两杯茶。往高冰面前一放说:“听到老同学要来上任,真高兴!”

高冰说:“老哥呀,这次省委安排得太突然了,在下文的前两天,组织上才跟我谈了这件事。”

何东阳心想,你就装吧,还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银子才谋到了这个位子,现在竟然在我面前装纯。

高冰又说:“说实在的,我来金州也是有些顾虑。不来吧,组织决定了;来吧,让你失去了一次机会,心里也很纠结。所以,还请你老哥多多理解。”

何东阳一听,这才感到心里温暖了许多。其实,这位子不是留给哪一个人的,谁抢到了就是谁的。将心比心,他能这么说,已经不容易了,尤其是一口一个老哥,叫得不由得让他动情。他便接过话说:“兄弟,你千万不能这么想,你就是不来这里当市长,我前面还有韦一光挡着,这位子也轮不到我的头上。所以,你千万别有什么顾虑,既然组织上给了你,你就当,没有什么谦虚的。”

高冰高兴地说:“有你老哥的这句话,我就放心了,以后还得你多多支持,多多配合。”

何东阳知道,高冰和他一样,都是以酒遮面,才说出清醒的时候不好说出口的话。于是,他将手一挥,说:“没问题,你放心好了,论年龄,我比你大,论职务,你比我高。私下里,你叫我老哥,工作上,我称你为老大。以后,咱俩珠联璧合,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。”

“好!好!有老哥这么支持我,我高冰就没有后顾之忧了。”说着,他起身来为何东阳加水。

“这几天你就暂时住宾馆吧,这里食宿比较方便些。政府家属区也有房子,我们已经给你安排好了,什么时候不想住宾馆了,再搬到家属区也行。这是政府的宾馆,一切由你说了算。”

“没想到你安排得这么周到,真的谢谢你。”

“应该的,这是应该的。”

又说了几句闲话,何东阳才告辞出来。

北方的冬夜分外寒冷,何东阳刚出了贵宾楼没走几步,经冷风一吹,酒气一发作,禁不住一阵恶心。他急忙跑到旁边的树沟里吐了几口,才感觉不那么难受了,心里却无端地生出一种伤感来。妈的,官小了,在酒桌上都要矮人一头,不得不多举杯、多敬酒,这就是现实,生活的现实。他站起了身,心里感到脆弱极了,很想找个知心的人道道衷肠,突然间,却想起了舒扬。

自从上次在省城相见后,他再也没有见过她,后来她发短信请他吃饭,也被他婉言谢绝了。他不是不想见她,而是非常渴望见她,尤其到了夜里,尤其是给老婆交公粮的时候,他就越是想——想她小嘴里哈出的香气,想她迷人的魔鬼身材,想她的美妙呻吟。正因为他太想了,才不敢见她,怕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,干了出格的事,影响了他的仕途。现在,一切都尘埃落定了,他处心积虑想得到的最终被别人抢走了,剩下的除了失落就是茫然。他觉得他苦苦坚守的只不过是一场梦,一个虚幻的影子,能触手可得的真实却被他放弃了。他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?又得到了什么?在这种极度的失落中,他非常渴望能见到她,哪怕看一眼,他也满足了。想着,他掏出手机,拨通了她的电话。随着电话中的彩铃响起,他却有了一种莫名的紧张。

电话通了,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,舒扬就在电话那头“嘻嘻”笑了两声,说:“原来是你呀,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?”

“你还没说我是谁,就这么肯定我才想起给你打电话?”

对方又“嘻嘻”地一笑,说:“当然知道啦,你的手机号我早就储存下了,上面有你的名字,何……”突然停下来,才悄声说:“市——长。”

何东阳一听到那“嘻嘻”的笑声,身体就不由得起了反应,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。真是奇怪了,难道男女之间通过声音也能刺激性激素?他在惊奇中呵呵一笑说:“哦,算你没有认错人。我刚从贵宾楼下来,怎么没有看到你呀?”

“我这几天上白班,有什么吩咐,尽管说。”

何东阳突然压低声音说:“你旁边还有什么人,说话方便吗?”

舒扬“嘻嘻”一笑说:“方便,现在宿舍里就我一个人,你尽管说。”

他左右看了一眼,周围没有人,才说:“我去东楼休息一会儿,是818房间。这样吧,你要有空,过来坐一会儿好吗?”

舒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果断地说:“好的,我很快就到。”

挂了机,何东阳又左右看了看,确实没有人注意到他,他这才匆匆上了东楼。

东楼离贵宾楼很近,在贵宾楼没有修建之前,东楼是金州宾馆标志性的楼盘。它曾经辉煌过十多年,直到贵宾楼修建后,才取代了它的重要地位。上个月宾馆老总马宾来汇报工作,顺便交给了他一张贵宾楼的房卡,说哪天领导要是谈论工作不想回家了,就在这里休息好了,保证不会有人去打扰。马宾的马屁可算拍到家了,事情办得天衣无缝,话也说得滴水不漏,给领导提供了方便,还说是谈论工作的需要。他心里不觉动了一下,转念一想,贵宾楼虽然豪华,但市上来来往往的接待基本都安排在这里,人多嘴杂。他要在这里休息,让人传出闲话就不好了,他就让马宾给他换到了东楼。这张房卡他在身上揣了一个多月了,还从来没有上这里休息过。

来到东楼,打开818号房间,感觉里面的设施非常阔气,也非常暖和。看来马宾的服务工作做得很不错,问题考虑得也很周到。他脱了外套,刚到洗手间漱了口、刷了牙,就听到门铃响了。他的心不由得一阵激动,赶紧上去打开了门,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,向他微微笑着,眼里饱含了无限的深情。他让开了路,舒扬带着一缕他熟悉的清香,像一条鱼儿一样从他的身边溜了进来,他的心不由得一阵狂跳。他锁好门,再回头,才看清舒扬穿着白色的羽绒服,白色的小靴子,还戴着一顶白色的网状帽子。除了一条黑色的牛仔裤紧绷绷地裹着她的两条屁股,全身都是白的,她在他的眼里俨然就是一个白雪公主。舒扬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,就“嘻嘻”一笑说:“今天你怎么想起我来了?”

“我天天都在想你,只不过今天想得更强烈一些。”

他话一说完,就见两片红云飞快落到了舒扬的脸上,瞬间变成了红晕,舒扬也就显得越发妩媚可爱了。他看得出来,那红晕一半是羞怯,一半是兴奋。他上去轻轻地揽住了她,她没有反抗,像一头小鹿一样扎在了他的怀里。他仿佛揽住了一团棉花,柔软无比,从她的嘴里呵出的丝丝香气,轻轻地拂在他的脸上,让他无法控制。他一下亲住了她的小嘴,感觉到两片丰润的小唇冰冰的,就像夏日里的冰激凌,冰得叫他舒服。然后,他又用舌头撬开了她的双唇,才感觉到里面很温润,一温润,全身立马就热了。他觉得舒扬的身子也热了,还不时地发出轻轻的呻吟,身子一阵阵地抽搐着。

他停了下来,突然问:“你刚才上楼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?”

舒扬有点儿醉眼朦眬地看着他说:“干吗?”

“不干吗,我就是想问一问。”

“没有呀,我没有看到过什么人。”

他这才“哦”了一声,又亲住了她。她却突然躲开了他的嘴,咯咯笑着说:“我还没有搞清楚你刚才问的话哩,你是说,看到人就怎么啦?”

他被她的问话逗乐了,觉得她真单纯,纯得就一张白纸,没有被任何涂料浸染。心里反觉得高兴,就呵呵一笑说:“傻丫头,我是怕人注意到,只要没有被人看到我就放心了。”

她又格格笑了,说:“难怪你不专心。”

“现在就专心了。”说完,他狠狠地咬住了她,一阵狂吻,他的手也不闲着,早就从她的衣服下面伸了进去。他就是用那只曾经批过无次个文件、写过无数次“同意”的手,贴着她光滑的肌肤从腰里抚摸了上去,然后又抚摸了下来,直到最后伸进她的内裤里,感到她的臀非常饱满,冰冰的,光滑如脂。他听到她又发出了一阵轻轻的娇喘声,仿佛响在他的嘴里,响在他的身体里。他恨不得把她化成水,融进他的血液中。

他把她轻轻地拥到了床边,然后放倒在床上,趴在她上面说:“小东西,真喜欢你!”

她说:“我也喜欢你,你是个好人。”

他悄声笑着说:“你夸我是好人,就是想拒绝我?”

她摇了摇头说:“不是!”

他又说:“我真想要你,现在就要了你!”

她微微一笑,说:“你是今天喝了酒,才冲动。”

他说:“不,不是,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,一直想到了现在。”

说完,何东阳就急不可耐地脱她的衣服。何东阳从来没有主动为女孩儿脱过衣服,他觉得脱女孩儿衣服的这种感觉非常奇妙。尤其是第一次脱自己喜欢的女孩儿的,更是充满了激动和好奇,就像一个探宝人发现了一个宝藏,当一步步逼近真实的时候,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。此刻的他就是这样,他首先脱去了她的靴子,然后又扒掉了她的羽绒服,再脱去了她的毛衣,又脱去了她的长裤。从上到下,一件件地扒下去,最后剩下三点后,舒扬早已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眼睛,他却更加肆无忌惮地欣赏起了她的美体。他觉得她的裸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完美,饱满的胸,修长的腿,圆润丰腴,光滑如玉。

4.省长夫人来电

第二天早上刚上班,何东阳接到了孙正权的电话,说他早上送走潘部长后,大概十点左右要陪高冰来市政府,让他通知政府科级以上的干部参加见面会。挂了机,他又给秘书长潘多文打了个电话,把原话告诉了他,让他通知下去。

按照常规,这样的见面会直接由市委办公室通知政府办公室即可,犯不着书记亲自打电话通知他。从这个细节上何东阳可以看出孙正权的用意,无非是想让他想开一些,要积极主动地配合工作,不要有情绪。其实,不想开又能怎样?一纸任命,木已成舟,你只能服从,如果强拗着,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。当你无法改变现实的时候,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应现实。

他泡了一杯茶,喝了两口,想起昨晚与舒扬的缠绵来,精神又突然昂扬了起来。这真是官场失意,情场得意。他没有想到,他坚守了多年的不近女色的信条终于在他官场失意时轰然坍塌了。这是人性的堕落,还是更加接近了人性的本真?他无法回答,也无意去探究,他只觉得舒扬是一个值得他去珍惜的好女孩儿。昨夜的销魂让他释放出了所有的压抑,也迎来了他的第二次青春。他觉得人是有第二次青春的,尤其是男人,当他遇到了令他魂不守舍的女人。一触即发后,身体的所有关节都会被打开,遍体一通透,精神就焕发。这是何东阳的体验,也是他昨晚的重大收获。当他与舒扬进入到了欲生欲死的境界之后,他才发觉舒扬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身体的愉悦,还有精神上的放松。

快到十二点钟,当他穿好了衣服临别时,他突然觉得有点儿恋恋不舍。他知道,他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她,他还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,只要他愿意,这种幸福将会长久地伴随着他一直走下去。正因为如此,他必须要慎重,他必须回家,再晚也得回家。他掏出了一张购物卡,那是移动公司举办活动时送给他的,大概是五千元。他交给她说:“这是金乐福大厦的购物卡,一共是五千元,只要在大厦里购物,就可以刷卡消费。”

舒扬说:“哇,这么多呀!不用,我不需要买什么,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。”说着,将卡交给了他。

他呵呵一笑说:“拿着吧,这是我的一片心意,不要拒绝了。再说了,你现在已经成了我的人了,还客气什么?”说着在舒扬的鼻子上刮了一下,把卡硬塞到了她的手里,舒扬这才羞赧地笑了笑说:“你真好。”

现在,他坐在办公室里,喝着茶抽着烟,回想着昨晚的一切美妙,心里有一种美滋滋的感觉。他想,如果这一次他顺利地当了一把手,他会这么放纵自己吗?肯定不会,他会一如既往地守护着他的道德底线。也许正因为他的失落,才让他“春风放胆来梳柳,夜雨瞒人去润花”,从中找到了另一种快乐与平衡。

有人敲门了,进来的是秘书长潘多文。

“安排下去了?”说着指了指前面的椅子,示意他坐下来说。

潘多文坐到他的对面说:“已经安排下去了。”

“另外,高市长的司机、秘书,还有办公室,也要安排落实好。”

潘多文说:“请何市长放心,当秘书长的早就学会了服务领导,这些我都安排好了。”

何东阳不由得长叹了一声,说:“多文,也真难为你了。原来还想着要是我上去了,把你安排到更重要的岗位上,发挥你的才能,没想到一切都成了空。”

潘多文苦笑了一下,说:“谢谢何市长的信任,这次失去了机会,以后还会有的。”

何东阳不觉呵呵笑了一声,说:“机会年年有,就怕人老了。”

何东阳知道这是潘多文对他的安慰,也是对自己的安慰。在高冰没来之前,潘多文一再劝他再努力一下,在文件没有下发之前看看能不能逆转。从潘多文的话中足以看出,潘多文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。吴国顺也是如此,凡是对他寄予希望的人,都是希望他的高升能够改变他们的命运。官场中就是这样,许多人的命运其实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。这并不是他们不自信,也不是他们不愿意主宰自己的命运,而是这种干部提拔的体制决定了他们无法主宰自己。官场中存在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圈子,在这些圈子中,必然有一个冒尖的人。圈子中的人未必相互熟悉,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,就是希望这个领头人能更上一步,只要他上了一步,下面的人才有望跟着挪一步。而不同圈子中的人,又存在着相互制约和相互依赖的关系,这便构成了官场的多面性与复杂性。

十点钟,会议如期而开。何东阳参加完了迎接高冰的欢迎会,已到十一点,他刚回到办公室,就听到电话铃在响。一看来电显示是省上的,心里不免有点儿疑惑:会是谁呢?

他接起电话“喂”了一声,对方才说:“东阳,我是你罗大姐。”

何东阳一听是省长夫人罗娟,马上热情地说:“大姐你好,最近比较忙,也没有顾得上省城去看望你,你还好吗?”

罗娟说:“谢谢东阳的关心,我很好的。不知道你现在说话方便不方便?”

“方便,大姐,有什么事你放心说?”

“东阳,真是不好意思。你上次放下的那个袋儿,我一直没有打开过,前两天打开一看,才知道里面的内容。东阳呀,不是大姐不领你的情,礼物太重了,大姐还是想让你下次来省城再带回去。”

何东阳一听,就明白了她说话的用意。她根本不是这两天才发现的,而是没有办成事,找了借口想退回来。这本来符合官场的潜规则,但此刻听来却感到极为尴尬,他的脸上不由得一阵阵火烧般的难受,便说:“大姐,你看这……我其实也是一片心意,是为了军军。”

“东阳,你的心意大姐领了,只要情义在,何必用这种方式来表达?你要理解大姐的难处,下次来了一定要来找大姐。”

何东阳一听,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,说明罗娟是真的想好了,再说什么也无用。事实上,这也符合其中的游戏规则,没有办成事,主动退钱总要比人家找上门去要好得多。他只好顺水推舟地说:“既然大姐这么说了,那我下次去了省城再说,好吗?”

罗娟这才说:“好好好,来之前,给大姐一个电话,到时候大姐请你吃饭。”

说完挂了机,何东阳不觉发起了呆。在没有接到罗娟的电话前,他一直希望她能来个电话说清楚。因为那毕竟是他辛辛苦苦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血汗钱,其中一多半还是吴国顺的,他不想就此打了水漂,更不想莫名其妙地为别人填了黑洞。如果办不成,退给了他,他还要还给吴国顺,这样,他的心里也好受些。但当她的电话真打来了,表明了她的态度后,他又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失望:似乎觉得人生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要从他的手中滑脱了,所有的希望将会化成一个个肥皂泡沫,消失殆尽,他的政治命运也就意味着到头了。

想到这里,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,感到了一股凉气从脊背直蹿到了他的全身。他点了支烟,吸着,慢慢地过滤刚才罗娟说过的每一句话,他想从她的话中感觉到一些他所需要的信息。很显然,罗娟的电话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打过来的,她的每一句话说得都是那么恰到好处,她在整个电话过程中从未提及祝开运。从她说话的内容和表象上,何东阳由此得出了三个结论:一是祝开运肯定知道此事,说不准她的电话就是祝开运授意之后打过来的,而她不提祝开运,恰恰是欲盖弥彰;二是可能在操办的过程中出现了麻烦,说不准就是高冰插了一杠子,出得比他多,或者是高冰是省委书记汪雪峰的人,祝开运拗不过他,只好让了步;三是他送礼将近两个月了,早不退晚不退,偏偏等到高冰任命了才退。这足以说明罗娟并不想退,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。这样想着,他的心里又生出了一线希望,这希望就是一个字,拖!先拖着她,他口头上应承着要去拿,行动上就是不主动去拿,让她有一种负担,说不准,这负担也就成了动力和责任。

下午,何东阳把政府的工作全盘移交给了高冰。晚上,政府这边又为高冰安排了一个小型宴会,参加宴会的是副市长和秘书长。酒,有时候是个好东西,几杯下肚后,其乐融融。领导之间、领导与被领导者之间的关系很容易得以改善,人性的温暖就会在这个特定的场合里弥漫在每个人心间;陌生人很快就成了推心置腹的亲兄弟;平时相互心存芥蒂的人也会化干戈为玉帛。而这一次是迎接新领导,大家自然少不了为新领导敬酒,新领导也要在酒桌上一一观察每个下属的秉性与为人。有人说,酒风如作风,酒品如人品。这话虽然有些过,却也有一定的关联,从酒风与酒品中的确也能看出一个人的为人来。

何东阳看着一张张平时熟悉的笑脸转瞬间朝向了高冰,这使他不免一阵失落。这并不是因为高冰长得有多帅,相反,高冰一点儿也不帅——长脸大耳,阔嘴豆眼。如果把他混同到下岗工人的队伍中,一点儿都不起眼。问题是他不是下岗工人,他是新来的代理市长,他可以决定许多人的命运。如果这个位置坐着的不是高冰,而是李冰,或者王冰,大家同样都会把笑脸和关注的目光投向他。这怨不得谁,经中国几千年封建文化的耳濡目染,以及对权力的膜拜,已经奴化了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,谁也难以例外。

这天晚上,何东阳没有喝多少酒就感觉上头了。他知道,心里不顺,酒就容易上头。他在迷迷糊糊中又一次想到了舒扬,想到了那个让他欢心的小美人。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她才能让他消解不快,得到一时的快乐。酒喝到一半,他假装上卫生间,给舒扬发了一条短信,说他想到东楼去。很快,舒扬就回了信息——你去我也去。他不由得会心一笑,用《红梦楼》的话说:这小蹄子还蛮有风情的。她的确也有风情,她的风情不是朝外张扬,而是内敛和含蓄。他又回了一条,说等会儿到了再给你回话。宴会一散,大家纷纷拥着高冰去贵宾楼,他却借机溜到了东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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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.又吃窝边草

就在何东阳上东楼的时候,吴国顺却带着周虹上了幸福花园,他的家外之家。

吴国顺当然记得何东阳说过的话,窝边的草再好吃也不能吃。他原本不吃,草却引诱着让他吃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,又不是特殊材料做成的,实在经不起这种诱惑,只好先吃了再说,免得让别人吃了自己后悔。

吴国顺自从独揽了文化广电局的大权后,想让他吃的窝边草又多起来了。他知道,这并不是他有多吸引人,而是他手中的权力吸引人。权力是一副永不失效的春药,有了它,不仅新冒出来的草想让他吃,那些他吃过的旧草,打个转儿后又想让他吃。他当然要有选择,不能随便逮着谁就吃谁,那样将会惹出不少麻烦的。比如田小麦这样的草,他当然不能回头再去吃,自从那次他拒绝了她之后,她再也没有给他发过信息,也没有来找过他。上次,他听周虹说:“田小麦与苏正万分手了。”他不觉有些诧异,想起田小麦与他决绝的那副小样儿,好像她要与苏正万好上一万年,结果不到半年就分手了。诧异过后,又在想周虹为什么告诉他这些?是不是这小东西也听说他与田小麦有过一段风月情?

他故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问:“哦,还有这事?”

周虹说:“这田小麦也太势利了,她觉得苏正万没权了,靠不着了,就甩了他。”

吴国顺心想,你也别说人家了,我看你们俩炕沿高不过席子——都差不多。不过,当听到他们分手的消息后,他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阵暗喜,这正是他要的结果:他就是要让抢了他女人的男人过不安生,也让背叛了他的女人过不滋润,只要他们的苟且是用权力来交换的,他就用权力夺取这种权力。当他正式被市委组织部任命为文广局的党组书记、被市人大常委会任命为局长后,他就着手对班子成员进行了一次大调整:他将姚洁的死党,还有背叛了他的旧部,比如苏正万之类,统统从重要岗位上拉了下来,让他们主抓工会、技术、节目督查、文化稽查、文物保护、旅游开拓等工作。这些人中让他最恨的最瞧不起的就是苏正万,这种人有奶便是娘,讨好时一副奴颜卑膝的样子,俨然是古时的太监,当你失去权力后,立马就成了白眼狼。对这样的人,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排远一些,眼不见心不烦。吴国顺暗箱操作,然后经过“集体决定”,把苏正万安排到旧文化局的办公楼上去分管文物保护工作,把原来的得力干将窦小军安排到了电视台主管全面工作。如何让他的个人意愿成为“集体决定”,这对吴国顺来讲并不难。一把手的核心权力就是对人、财、物、事的拍板权,他当过多年的一把手,自然明白一把手的绝对权威,也懂得如何真正用好用足手中的权力。凡是重大决策,他都是在小圈子内商定好后,再冠冕堂皇地走走程序。班子成员彼此心照不宣,形成了“开大会解决小问题,开小会解决大问题,不开会解决关键问题”的潜规则,使“民主程序”“集体决策”成为一把手个人意志的一块“挡箭牌”,巧妙地排除了异己,培育起了自己的势力,应了“一朝天子一朝臣”的说法。当他的周围有了一群会办事的人之后,他的一个神态、一个眼色,他们都能心领神会。比如窦小军,担任了电视台的台长后,很快就着手春晚的节目制作,他在苏正万拟定的方案基础上,将那些吴国顺不太看好的人拉了下来,又将吴国顺比较欣赏的人添了上去。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让周虹替代田小麦当了春晚的主持人。当吴国顺再看到这份名单后,非常满意地在上面写下了“同意”两个字。此刻,当吴国顺从周虹的口中听到田小麦与苏正万分手的消息后,心里一阵暗喜,表面上却假装糊涂地说:“他们俩还有一腿?我怎么没听说过?”

周虹从牙缝里“唏”地发出了一声叹息,很不屑地说:“她那点儿烂事儿,早在台里传得沸沸扬扬的,谁不知道?就你还蒙在鼓里。”

他听后感到后背一阵发麻,又是烂事儿,又是沸沸扬扬,是不是也把他卷了进去?他勉强地嘿嘿一笑,说:“你还听到了她的什么?”

“听到他们俩在车上吃豆腐时被台里的人看到了,再没有听到什么。”

他很想听听台里的人是不是听到了他与田小麦的事,又不好问,就说:“这个田小麦,也真是的,怎么就不注意点儿影响?”

周虹“嘻嘻”地一笑说:“怎么?是不是有点儿吃醋了?”

他终于引出了周虹的实话,知道他的事也被传出去了,故意说:“我有什么吃醋的?她既不是我的老婆,又不是我的情人,我吃什么醋?”

周虹又是“嘻嘻”一笑,两眼直直地盯着他说:“这就对了,你面前坐着一个,再去吃别人的醋,那不是太打击我了吗?”

他抬眼再看时,见她的眼里迷蒙着一片水色,荡漾着无限的深情。一切都在心照不宣中,他一伸手,就抓住了她的手,像一只刚出窝的小鸟,暖暖的。他捏了捏,很软,便说:“那我以后就吃你的醋。”

她的脸微微地红了一下。

他又说:“准确地说,应该是吃你的豆腐。”

她抽出手,在他的手上掐了一下,然后笑得花枝乱颤,胸也就跟着颤。正好她的肚子贴在桌子边上,胸被衬托得很大,就越发显得诱人。他伸过手去,捏了一把,感觉软软的,弹性很好,大概是真的。

周虹一缩身,说:“你胆子可真大,不怕有人推门看到?”

他嘿嘿一笑说:“在衣服外面摸摸,不怕的,有人敲门我就缩回来了。”说着,他又伸手去摸。

周虹又缩了身,“嘻嘻”地笑着,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说:“看你现在的样子,哪像个局长大人?”

他呵呵笑着说:“这才是真正的好局长,不仅在工作上关心下属,在生活上也不忘亲自为下属做个检查,看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?”

她一下捂住嘴,大笑着说:“你好逗呀。”

他说:“既然好逗,那为什么不让我逗?”

她说:“那你检查了我,可不许再检查别的女下属哟,那我可是要吃醋的。”

他呵呵一笑说:“那是当然的,再说了,领导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有限的,不能随便去检查。即便有贼心,也没有那个贼精力。”

她一下“格格格”地大笑了起来,笑完了才说:“难怪有人那么喜欢你,你的确有吸引女孩儿的可爱之处。”

就在那天晚上,他带她到了他的阳光花园小区,给她做了全面的“检查”。

完事后,她像一只温柔的小猫伏在他的怀中,他却像死猪一样躺在床上,心里却溢满了无限的幸福感。周虹不错,确实不错。与田小麦相比,各有各的妙,各有各的好,她们的美与妙,就像她们主持节目的风格一样,梅虽逊雪三分白,雪却输梅一段香。作为男人,永远喜欢新鲜的,从这个意义上来讲,他更喜欢周虹。此刻,看着怀中的小美人,微微地闭了眼,鼻翼里发着轻轻的气息,热乎乎的,轻丝丝的,拂在他的胸上,非常的舒服。看她乌发如云,两腮带红,俨然就是一个古时的睡美人。他伸过手去,从她光滑的后背抚摸了下去。即便是闭了眼,摸上去也能感觉到她的曲线特别突出,腰细且柔,臀饱满而结实。想起刚才她轻如春风细雨、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叫声,使他又一次感到了男人的自信,更感到了权力的可贵。如果他不是局长,如果他不坐在这么好的位子上,这样的小美人,她会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吗?肯定不会。

想起少时老家的那些小伙伴们,他们大部分还面朝黄土背朝天,在土里面刨食吃,哪里能享受到他的这般滋润?且莫说搂着这样的小美人来享受,即便看一眼都很难,除非是在电视里。想着,他真的感到很知足。说到底,他今天得到的,有自己的努力,更有何东阳的扶植,如果没有他的一路关照,很难想象他现在的处境会是什么样子?这一次,他对何东阳当市长寄予了很大的希望。他知道水涨船高的道理,只要何东阳上去了,有了更大的权力,不仅能更好地罩着他,更重要的是他还会有升迁的机会。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,半路杀出了程咬金,来了一个高冰。他真的有点儿替何东阳难过,他觉得像他这样有才有德的人,应该放到更大的平台上让他发挥才能,无疑会对地方建设起到更好的作用。有许多事总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,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把握明天,更无法把握未来,只有把握着今天能享受到的,尽量去享受,享受不到的也不去奢望。这就是吴国顺的人生态度,也是他的价值观。

自从吴国顺与周虹好了一次后,吴国顺还想继续好。就在这一次的相聚中,周虹告诉吴国顺,她顶替田小麦成为春节晚会的主持人之后,田小麦好像对她意见很大,见了她爱理不理的。

吴国顺最怕的就是女人之间的相互炫耀和争风吃醋,莫不是田小麦知道他与周虹好上了。他急忙问:“我们之间的事,她是不是知道了?”

周虹说:“她怎么会知道?反正我没有告诉过她,除非你告诉了她。”

吴国顺差点儿被这句话给憋死,这姑奶奶说话一点儿余地都不留,他不由得呵呵一笑,打着圆场说:“你胡说什么?我怎么能告诉她?这种事是随便能告诉人的吗?”

“那也说不准,我看她一直对你贼心不死,你为了拒绝她,没准拿我当挡箭牌。”

吴国顺心里不觉一惊,从她这句话中也可以看得出来,周虹早就知道他与田小麦的关系,不知道她从哪个渠道知道的?造成的影响究竟有多大?他想问个明白,就说:“什么贼心不死,你是从哪里听说的?”

“猜的呗。”

“你也不能瞎猜,这是随便能猜的吗?”

周虹呵呵一笑:“看把你紧张的。”

吴国顺心想,怎么能不紧张?许多官员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小三才落马的吗?他觉得周虹的话还没有说透,她只说了一层意思,还藏着一层。就问:“你给我说实话,你还听到了什么?”

周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:“没有呀,就是过去听人说田小麦是你的人。后来她与苏正万好上了,苏正万没权了,她又与苏正万分手了,大家都在背地里说她人品不好。”

吴国顺不由得感叹了一声,这真是要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原以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,其实他们什么都知道了。心里不觉一阵灰暗,便说:“周虹,我真有点儿怕,怕我们的事被人知道了,传出去多不好?”

“放心,我不会像田小麦那么傻,和谁好上了,生怕别人不知道,还故意在人前欲盖弥彰地显露一下,搞得里外不是人。再说了,活着是为自己,又不是为他人活着,何必去张扬?”

吴国顺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,原来都是田小麦有意无意间张扬出去的。现实中也的确有这样的人,傍上了哪位领导,唯恐别人不知道,总要在有意无意间显露一下,好抬高自己的身价。当然,周虹说的也不能全信,他知道女人之间要是相互掐起来,一个比一个狠,一个比一个损。想到这里,他便说:“以后我们的事一定要小心谨慎,这样对你、对我都好,也能长久。现在瞅着我这个位置的人多得很,恨不得抓到我的把柄置我于死地,我不希望因此栽了跟头。你这样想是对的,千万不能像田小麦那样去引火烧身,那会毁了自己,也会毁了他人。”

周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不屑地说:“她呀?我原来觉得她很可怜,现在我才觉得她很卑鄙。她无非是利用苏正万的那点儿权力,想当个春晚的节目主持人,当不上了,就污蔑别人靠关系挤走了她。你看她现在的那个德性,今天缠着何东阳采访,明天要去找高冰采访,采访就采访,你看她那殷勤样儿,恨不得倒贴上去。”

周虹的话突然引起了吴国顺的警觉,田小麦采访何东阳的两个节目他都看了,丝毫看不出田小麦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,相反倒可以看出一个记者的敏锐与机智。但是,周虹的话却无意中给他提了个醒,田小麦不是没有这种可能,如果有了机会,随时有可能会出轨的。他知道田小麦心里想的是什么,想要的又是什么?好在何东阳不是那种领导,如果他也像我这么好色,说不准早就把田小麦拿下了。如果真的是那样,那实在是一件让人尴尬的事,搞不好再让田小麦一搅和,还会因此影响了上下级的关系。何东阳是可以排除的,那么高冰呢?一个从省城下来的单身男人,如果让田小麦勾引上了,反过来再来报复他,那他可就惨了。他打算明天上班给窦小军交待一声,把田小麦调下来,安排到生活栏目组,再换个别的美女记者去跑时政,把尽可能会发生的事扼杀在萌芽状态中。

周虹摇了摇他,说:“看你一脸严肃的样子,在想什么呀?”

吴国顺这才回过神来,说:“我在想你,还能想什么?”

周虹就偎了过来,说:“我想让局长再为我检查一下,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。”

吴国顺突然咧开大嘴哈哈大笑了起来。他不得不佩服,这一个个女播音员和主持人,每个人的身上都充满了艺术细胞,这些艺术细胞一旦转化到情场上,可人之处无以复加,主持人也就成了十足的小妖精。

“检查”漂亮女下属的身体是一件非常愉快和轻松的事,他当然喜欢。就在他正为周虹“检查”着身子的时候,他突然想起了田小麦说过的“我不想活了”的话,心里充满了无限的甜美,他从这种心里的甜美开始进入到了身体的快乐之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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